桃花忆人面
远远的就是一团粉,云里雾里,土砌墙前。花都开好了,那般脱俗,如同仙子。
是桃花。
桃花是姥姥种的,就种在老家的木门前,灿烂一树。每年每年,回到老家,姥姥倚在树旁等我的那个情景,总是会令我心头一颤,怎能不感动!人面桃花,像是提醒我归家的路。
姥姥的眼睛很不好,已近失明,眼神涣散而空洞,目光没有焦距,蜡黄的脸留下岁月的痕迹,沧桑,千沟万壑,似要与这桃树化为一体。我轻轻走到她面前,拥抱她,我亲爱的姥姥。那浑浊的眼于是立即迸射出奇异的光芒,似要僵凝的嘴角扬起了温柔的弧,满树的桃花满树的粉,姥姥雪白的发苍老的手刹那间牵动我的心坎,亲情似水奔流。
每次和姥姥聊天,总是我最开心的时刻。姥姥会握着我的手,轻轻晃动身体,偶尔有她很沉的笑声,抑或真情流露的谆谆教诲,又或者宠溺的抚摸。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却能感动我很久很久。
姥姥年轻的时候是个清秀女子,目光淡如明水,如今是看不见了。六岁那年我的淘气使姥姥的额角磕上了桌缘,然后她的眼黯淡下来,不能挽回地。我自责痛心,姥姥爱我依然。
十三岁,姥姥离开了我,离开了她栽种的桃树,那样决绝。姥姥的面容十分安详,沉睡的脸如同安静的天使不喑世事。我疯狂地企图挽留她身上的桃花香味和她暖和的体温,幼小的天塌了一角。
人世间固有生离死别,总是要来的不是吗?可我不明白,为何现在想起仍是揪心。再道一句,别了,自小让我依赖的姥姥,那个为我种桃树的姥姥,我亲爱的姥姥。
姥姥留给我两本书,是她所写。书里姥姥的一字一句让我一遍遍忆起,铿锵有力涌动一纸浓郁的桃花香。
姥姥写,“《人面桃花》本是祭奠爱情,可是,我的美琪,我要为你栽一棵桃树,我要为你,我的第5个小孙女,栽一棵桃树,用我对你的爱浇灌它。”时间竟是我出生前两个星期。原来是有这么一种爱,在一个生命尚未来到人世之前,便已深沉。
风过,叶摇。婆婆娑娑沙沙作响。仰起头,我不确定花瓣里是否藏着姥姥的脸姥姥的情,花香将我颠没。
姥姥教我惜花,做人,她走了。她还在。我仍活在姥姥恬静的气息里。
腐朽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心里就溢满了柔情,一树桃花一树情。不会忘记,姥姥倚在这棵树下,等我归来,笑容似春风化雨。那是刻在心底最深处的画面——人面桃花。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