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买卖合同成立的必备要件

房屋买卖合同成立的必备要件

　　——郑某、蔺某诉郭某房屋买卖合同纠纷案

　　依据:（2011）二中民终字第18216号

　　核心法律问题：合同成立的必备条款

　　案情介绍

　　一、基本案情

　　上诉人（原审被告）：郭某

　　被上诉人（原审原告）：郑某、蔺某

　　2005年1月，郭某与郑某签订房屋租赁协议书，约定郑某将房屋出租给郑某使用；租赁期限为5年，自2005年1月至2010年2月；房屋租金每年3万元，租金每年分两次付清。2006年12月，郭某（甲方）与蔺某（乙方）及蔺某代理人郑某签订购房定金协议，该协议约定：“第一条：甲方自愿将房屋出售给乙方；第二条：该房屋总成交价为人民币47万元整；第三条：乙方交给甲方购房定金即人民币15万元（此定金作为购房款的一部分），甲乙双方定于甲方向银行还款的当日签订二手房买卖合同并支付购房首付款……第五条：如乙方在双方约定的期限内不购买该房屋，甲方收到的购房定金不退；如甲方在双方约定的期限内不卖该房屋，甲方应双倍赔偿乙方购房定金……第十条：乙方在2006年12月交齐首付款25万元整，甲方在收到首付款后3个月内办完过户手续，房本交到乙方手中。”

　　2006年12月，郑某给付郭某定金人民币15万元。

　　2006年12月，郑某向郭某支付购房款4.5万元，其中有1.5万元为房屋租金折抵的购房款；2007年3月5日，郑某给付郭某房款4万元；2007年3月15日，郑某以银行转账的方式替郭某向诉争房屋开发公司支付房款229 131元；郑某共支付购房款（其中包括8000元改名费）479 131元。2007年3月15日诉争房屋开发公司出具证明，内容为：“郭某购买我公司商品房，因不能按时付购房款转卖给郑某，双方在2007年3月15日到我公司，郑某付清郭某购房欠款。购买的商品房现改名为郑某。同时交付我公司已售商品房改名手续费八千元。”后郭某于2011年1月14日取得诉争房屋的所有权证。2011年1月21日，郭某与某投资公司签订抵押贷款合同，将诉争房屋抵押给该公司贷款80万元。

　　郑某、蔺某诉称：2006年12月8日，我们与郭某签订《购房定金协议》，约定郭某将诉争房屋以47万元的价格出售给我们，定金为15万元。协议签订后，我们履行了付款义务，对方也受领了房款。但郭某迟迟不按双方约定办理过户手续，诉争房屋一直由我们占有、使用。2007年11月，郑某曾起诉至法院，要求郭某配合办理诉争房屋产权过户手续，郭某在庭审中表示同意配合我们办理过户手续，我们因此撤回了起诉。撤诉后，郭某没有协助我们办理房屋过户手续。现请求：（1）判令我们与郭某签订的房屋买卖协议有效，郭某协助我们办理诉争房屋的过户手续；（2）郭某承担本案诉讼费用。

　　郭某辩称：第一，诉争房屋买受人为蔺某，郑某是其代理人，故郑某并非本案适格当事人。第二，《购房定金协议》签订后，截至2006年12月，蔺某未能如约交付首付款25万元，我此时得知蔺某不愿意购买诉争房屋。2007年3月，郑某向开发商支付了我的银行欠款，蔺某本应于当日与我签订房屋买卖合同，但蔺某表示拒绝，故我决定没收其定金，并不再向其出售诉争房屋。第三，郑某、蔺某交付的定金是签约定金，截至2006年12月31日，蔺某没有交齐首付款，也未与我签订房屋买卖合同，故定金罚则应当适用。

　　二、法院判决

　　一审法院经审理认为：郑某、蔺某与郭某签订的购房定金协议已经具备了拟购房屋的基本状况、价款数额、价款支付方式等合同主要内容，可以认定为房屋买卖合同。该合同系双方当事人真实意思的表示，未违反法律法规规定，合法有效。依法成立的合同，对当事人具有法律约束力。当事人应当按照约定履行自己的义务，不得擅自变更或者解除合同。郑某、蔺某已经按照约定支付了郭某全部购房款，故诉争房屋应归原告所有。双方未能办理房屋过户手续系因为诉争房屋一直未取得房屋所有权证书，现该诉争房屋已经取得房屋所有权证书，郭某应协助蔺某办理房屋过户手续。然而，郭某在明知已经将房屋出售给蔺某的情况下，故意在取得房屋所有权证书后，向投资公司进行抵押贷款，其行为不妥。但因该诉争房屋处于抵押状态，现无法办理房屋过户手续，故对郑某、蔺某要求被告办理房屋过户手续的诉讼请求，不予支持。对郭某辩称，该房屋买受人为蔺某，而非郑某，郑某不具备主体资格，因蔺某已拒绝购买房屋，定金应予没收的辩解意见，因郑某与蔺某之间系夫妻关系，双方共同出资购买诉争房屋，故郑某与蔺某应作为共同原告起诉，郑某具有主体资格。郑某与蔺某已经将购房款全部支付给郭某，表明其愿意购买诉争房屋。故对郭某的辩解意见，不予采信。

　　据此，一审法院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第八条、第六十条、第一百零七条之规定，判决如下：一、确认郑某、蔺某与郭某之间的房屋买卖行为有效；二、驳回原告郑某、蔺某其他诉讼请求。

　　判决后，郭某不服，上诉至二审法院称：1?一审判决违反法定程序：（1）拒不依法驳回起诉，郑某据以起诉的《购房定金协议》系其变造，其真实身份是买方的代理人而非买方，郑某与本案没有利害关系；（2）不适当追加蔺某为原告；（3）超诉讼请求判决，起诉书提出的诉讼请求为判令郭某协助办理过户手续，三次庭审中诉讼请求无变化，原审判决却判定确认买卖行为有效，违反不告不理原则。2?一审判决查证错误：郑某、蔺某出具的《购房定金协议》中，蔺某的名字划掉了，盛业公司开具的证明如果属实，郑某、蔺某就不应该起诉我，卖方就是盛业公司了。3?原审法院枉法裁判：蔺某与郑某系夫妻关系，不需代理，其代理行为足以让郭某相信他们不是夫妻关系；蔺某违约在先，拒绝买房在后，郭某有权没收定金；郑某胡乱篡改合同，其不是共同买受人；郭某与郑某之间的租赁关系属于另一法律关系，与本案无关。综上，请求二审法院撤销原判，依法改判驳回郑某、蔺某的全部诉讼请求或发回重审。郑某、蔺某同意一审判决，不同意郭某上诉请求。

　　二审法院经审理认为：依法成立的合同，对当事人具有法律约束力。双方签订的《购房定金协议》已经具备了拟购房屋的基本状况、价款数额、价款支付方式等合同主要内容，且双方已开始实际履行协议内容，故原审法院将其认定为房屋买卖合同，并无不当。上述协议系双方当事人真实意思表示，未违反法律、行政法规的强制性规定，合法有效，当事人应当按照约定履行自己的义务，不得擅自变更或者解除合同。关于合同主体问题，虽双方签订的《购房定金协议》买受人为“蔺某，代理人郑某”，但开发商出具《证明》，明确诉争房屋改名为郑某，且支付购房款等行为均由郑某实际履行，故应将蔺某、郑某作为共同买受人。关于诉讼主体问题，郭某称诉争房屋买受人为蔺某，而非郑某，郑某不具备主体资格，因蔺某已拒绝购买房屋，定金应予没收，原审法院考虑到郑某与蔺某之间系夫妻关系，双方共同出资购买诉争房屋，故郑某与蔺某应作为共同原告，亦无不当。综合上述认定，原审法院判决确认郑某、蔺某与郭某之间的房屋买卖行为有效，并无不当，本院予以维持。

　　关于郑某、蔺某要求郭某办理诉争房屋过户手续问题，双方未能办理房屋过户手续系因为诉争房屋一直未取得诉争房屋所有权证书，现诉争房屋已经取得房屋所有权证书，且郑某、蔺某方已经按照约定支付了郭某全部购房款，故郭某应当履行协助郑某、蔺某办理诉争房屋过户手续的合同义务。然而，郭某明知已经将诉争房屋出售给郑某、蔺某，在取得房屋所有权证书后，向投资公司进行抵押贷款，其行为不妥。因该诉争房屋处于抵押状态，且该公司作为抵押权人尚未表示同意将作为抵押物的诉争房屋进行权属转移，故现无法办理诉争房屋过户手续，因此原审法院对郑某、蔺某要求郭某办理房屋过户手续的诉讼请求未予支持，并无不当，本院予以维持。

　　据此，二审法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五十三条第一款第（一）项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审判逻辑

　　一、争议焦点

　　本案争议焦点是双方在没有签订正式房屋买卖合同，而只有购房定金协议情况下，能否认定双方之间已经形成房屋买卖关系。

　　二、观点透析

　　（一）合同成立的必备条款

　　具备缔约主体并就合同必备条款达成合意，是合同成立的一般要件。具备缔约主体并不要求当事人必须参加缔约，在有权代理情况下，代理人的代理行为也产生缔约的效果。因为合同是多方法律行为，所以缔约主体须为双方或者多方并且是明确的。对于合同成立的第二个要件，即合同主体就必备条款达成合意进行探讨之前，首先需要明确什么是合同成立的必备条款。

　　《合同法》第12条规定合同内容一般包括当事人的名称或者姓名和住所、标的、数量等8项内容，但对合同成立的必备条款并未作出明确规定。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若干问题的解释（二）》（以下简称《〈合同法〉司法解释（二）》）第1条规定“当事人对合同是否成立存在争议，人民法院能够确定当事人名称或者姓名、标的和数量的，一般应当认定合同成立。但法律另有规定或者当事人另有约定的除外”。该司法解释同时规定了合同欠缺的其他条款的确定方法，“当事人达不成协议的，人民法院依照合同法第六十一条、第六十二条、第一百二十五条等有关规定予以确定”。

　　现代合同法应以鼓励交易为精神，《〈合同法〉司法解释（二）》的上述规定正是鼓励交易的体现。该司法解释第1条明确了合同成立的必备条款，即只要有明确的合同主体和合同标的、数量，一般应认定合同成立。当然，仅仅具备合同必备条款的应有之义是合同主体已经就该必备条款达成合意。

　　（二）房屋买卖合同成立的必备条款

　　《〈合同法〉司法解释（二）》明确了合同成立的必备条款。但对于各种有名合同或者无名合同订立中必备条款的认定，就需要结合合同性质以及交易习惯等来确认。例如在雇佣合同中，除了需要雇佣人和受雇人外，合同的标的应为劳动的提供，而数量则是指劳动量及劳动报酬。而具体到房屋买卖合同，如成立的必备条款应是指房屋基本情况、房屋价款。

　　房屋的基本情况主要是指房屋的坐落，即交易的房屋须是确定的，具体来讲应是按照双方的约定能够在房屋登记机构确定房屋的具体所指。房屋的基本情况表面上很容易确定，但在另一类合同，如商品房预售合同中，因为房屋尚未建成登记，有时候并不易明确。此时，在合同中如何把房屋基本情况明确下来就十分重要。

　　本案中，双方当事人虽然没有签订正式的房屋买卖合同，但是在双方签订的《购房定金协议》中已经明确了买卖双方、买卖房屋坐落、价款数额及价款支付方式等合同主要内容。且双方均认可自愿订立该定金协议，即对前述条款达成了合意，当事人的姓名、标的和数量都是可以确定的，故双方之间的房屋买卖合同成立。在诉争合同不需要其他生效要件情况下，双方买卖合同生效，对双方当事人具有拘束力,双方均应依约履行合同。

　　至于合同其他条款内容的确定，在本案中，双方当事人就其他合同主要条款如房款的支付方式及支付时间、房屋的交付等问题都达成了合意，按双方合意履行即可。

　　在本案一审判决中，有一个问题需要注意，本案买房人的诉讼请求为判令卖房人与买房人签订的房屋买卖协议有效，一审法院支持了该项诉讼请求是正确的，但是可能考虑到本案当事人没有签订正式的房屋买卖合同，而只有购房定金协议，所以在判决中表述为买房人与卖房人之间的房屋买卖行为有效，严格来讲，这并没有完全支持买房人的诉讼请求，因为法律行为的有效和法律关系的有效并非同一概念，但在诉争合同无须审批等程序情况下，行为有效就意味着法律关系也是有效的，二审法院予以确认也是恰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