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苏轼词作中_月_意象

第23卷第1期白城师范学院学报Vo.l23,No.1

2009年2月JournalofBaichengNormalCollegeFeb.,2009

浅谈苏轼词作中/月0意象

刘松梅,潘怡良

(白城师范学院中文系,吉林白城137000;吉林大学文学院,吉林长春130062)

摘要:在苏轼词/月0意象的文化层面中,他以/月0相思、以/月0感伤;其词中的/月0意象具有对人生的思考和探寻。这两个经典情结表达了对人生存在的思考,勾勒出他人生观的复杂性:既豁达又悲观,带有浓重的仕宦及隐逸的双重色彩。

关键词:苏轼;/月0意象;文化内涵;人生探寻

中图分类号:I207.2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3118(2009)01-0054-03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

相思!0(张九龄5望月怀远6)/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0(杜甫5月夜忆舍弟6)/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0(王建5十五夜望月6)/十轮霜影转庭梧,此夕羁人独向隅。0(晏殊5中秋月6)等。

苏轼则将其发展为以词抒发对弟弟的相思之情,如5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6,从月亮的文化意象上来讲,聚散离合乃是月亮本身所具有的视觉意象性质的转换。月亮每日阴晴圆缺的变化,使得分离与团圆共存,她不仅寄托着人间亲人团聚的美好愿望,而且最能感发游子的乡情和亲情。月亮的阴晴圆缺,正与人生的悲欢离合相似;她的明暗隐显,正与感情的亲疏浓淡相类;她的出没迟早,正与离别的远近久暂相通。因此,月亮,自然成为联系和沟通两地相思最忠实可靠的信使;月亮,正是游子诗人倾慕已久,渴盼已久的心灵世界最称职的客观对应物。

(二)以/月0感伤。苏东坡经常以月亮作为书写自我感伤情怀的环境背景。词人一生历经宦海风波,人生旅途中充满的进与退,升与沉,荣与辱,苦与乐等矛盾以及在这多重矛盾中抉择、挣扎、拼搏而引起的心灵的矛盾都消融在月亮的艺术世界中。明月之下,触景生情,托意怀人之情油然而生。

月亮作为中国古典诗歌的经典意象,构造了纯净美好而又宁静深远的文学世界,月亮已不仅是一种自然物象,而且是一种文化现象。

苏轼对月意象的描写,不仅继承了前代词的缠绵悱恻,还赋予这一意象新的内涵。/自然物象进入艺术境界,必是创作主体的体验同物象的自然结构或精神结构相契合0。苏轼对月意象有着独到、深刻的感觉,这足以证明/月0意象并非苏轼刹那间审美感受所得到的心灵对应物,而是一个具有精神原型性质的意象,/它承载着苏轼自身所积淀的文化信息与生命信息。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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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0意象的文化内涵

中国传统文化审美心态的历史积淀形成了对月景爱好的传统,并赋予了月亮深厚的文化意蕴。苏东坡笔下之神情各异的月亮暗合了这一丰富的文化意象并呈现出独特的个体生命体验的感受与特点。月至东坡笔下而得以进一步的发展,并超越了这一传统意象所具有的文化含义。

(一)以/月0相思。以/月0寄思是中国文学的传统主题。不仅有狭义的男女之间的思恋之情,更有宽泛的思亲之情,历来诗作如此者不少,/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0(李白5月下独酌6)/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0(李白5静夜思6)

收稿日期:2008-07-08

作者简介:刘松梅(1968)))),女,白城师范学院中文系副教授,研究方向:古代文学;潘怡良(1985)))),女,吉林大学文学院古代文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古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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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寂之情,悲凉之意,在月光下弥漫延展。于是,苏轼把月光点化成了一种情绪,创造出了一种明丽而又凄婉的意境美。寄旅他乡的愁思,生死两界的惆怅,在月光中被渲染得淋漓尽致。

如苏轼熙宁七年(1074)的5醉落魄离京口作6:

轻云微月。二更酒醒船初发。孤城苍烟合。记得歌时,不记归时节。

巾偏扇坠藤床滑,觉来幽梦无人说。此生飘荡何时歇。家在西南,常作东南别。

/轻云微月0,虽是淡笔一抹,然而苏轼对家人的思念、月残人不圆的伤感情怀却扑面而来。

苏轼悼亡之作5江城子6更是以月光烘托心境。/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0松树无语,坟草萋萋,十年别离,阴阳两界,只有一轮孤月年复一年地默默照着一座孤坟,/无处话凄凉0的悲怆油然而生,感人肺腑!

以月为主角的咏月词5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6更是词人创作主体将月亮内化为自我情感的真实写照,苏轼将内心的意绪含蓄地托意于天上的一轮明月。被贬之后,离亲别土,异乡异客,皓月当空,思亲怀人,不禁独对一轮明月,陷入一种逃避与向往的悖反中。人事无奈,面对天上明月,诗人似乎感到心有所寄,人生充满了希望,可是现实处境往往是月圆人不圆,越发加剧了诗人的人生缺憾和伤痛。再次痛苦问月:/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0月难长圆、人难长好之叹恨绵延无穷。

在抒写由人生悲欢离合的困扰引发的美丽的忧伤背后,苏轼表现出了摆脱束缚,荣辱不惊,去留无意的旷达;展示了深邃而饱满的感情世界,那正是一种高昂而旷达,疑惑而执著的生命体验,一种不安于有限生命而向往无限时空的精神飞升。苏轼在感慨现实的时候,更把握住了现实,并努力地去弥补现实的残损和空缺,这正是苏轼对前人的一种超越,后人是无法企及的,是苏轼对个体存在出路的探索。可见,苏轼咏月超越了传统意蕴的内涵,苏词中的月意象已经跳脱了传统文化意蕴所包容的范围,逐渐走向了对人生的思考与把握。

二、/月0意象的人生探寻

苏轼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情,题写月的时候,他的真实心态、情感、智慧等等也随之流泻而出。月,不只是他感性情感的寄托物,更是他知性的交流对

象,苏轼在借月抒发个人复杂感情,借月探索人生

及最终出路。

(一)借月思考个体存在的价值。首先,以/问月0探索人生。

苏轼借月思考,通过/问月0以表达心中对个体存在的疑问。

5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6,词人饮酒而醉,醉而问月,从/明月几时有0到/今夕是何年0,从/何似在人间0到/何事长向别时圆0,在这一步步的追问中,心情趋于急切,感情走向高潮,最后诗人终于找到了答案:/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0诗人在这/不以物喜,不以己悲0的达观中告诉我们:人生是短暂而痛苦的,其间有不尽的坎坷、曲折、孤独、寂寞。但沉浮交替却又是宇宙万物的真谛,何须让有限的生命去承担那些无益的忧虑呢?举杯问月,月亮使苏轼找到了自然的知音,感受到了不尽的生活情趣,进而使诗人克服了自我的世俗感,战胜了人生的不自由感,在把酒问月的韵致中,孤独与充实、无情与有情、短暂与永恒都幻化为一片银色的光辉,伴随着月亮意象,融汇于苍芒的宇宙之中。东坡问月,将人类关于存在层面的自由命题进行了一次艰难的自我推演,展示出了东坡深邃的精神与奇崛的智慧,既有对个体存在的体验又形成了/怀月0的层面,借助对/月0之孤独的主观怀想,表达着一种与豁达相互矛盾的人生观念。

其次,以/怀月0表达孤独。品读苏轼词,/月0无论是圆是缺,它总是静态地高悬于冰冷的天空下,词人的心境无论是惆怅还是通脱,词中/月0意象都是清朗、空旷的。如/桂魄飞来光射处,冷浸一天秋碧0(5念奴娇6);/至今清夜月,依前过缭墙0(5华清引6)等,透露出苏轼的另一个生命信息)))孤独。

苏轼的境遇是孤独的,且是一种生命本体的孤独,与他豁达的人生观并存。万里晴空之下的一轮明月,正是词人内心真实自我的观照,正是词人本体的自我,词中之月乃是本体之象,抬头看见月亮形单影只,低头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然而,这种孤单并非简单、表面的形态,而是一种深层、本体的孤独,这种孤独又与苏轼的人生经历与儒、道、佛三者融合的人生观有着必然的联系。苏轼曾一次入狱,两次外放,三次遭贬;既做过皇帝身边的近臣,也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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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到荒无人烟的荒蛮之地;既在前往贬所的途中再接贬谪令,也曾在不到一月的时间连升几级。所以苏轼的怀才不遇,经历坎坷给他的心灵蒙上了一层孤独的色彩,但同时也促进了他走向成熟,走向沉稳。苏轼由月意象所引发的连串思考极其深刻,将个体存在的自由命题放置在社会历史的角度进行分析。孤独感来自于对人生、功业幻灭事实的承认,同时这种由月引发的孤独感,又加重了他对生命意义本身的质问。问而不得的孤独,导致了他向佛、道两家寻找答案。

(二)借月构想人生出路。苏轼在作品中以/归月0构想未来。在苏轼的生命结构中,儒、释、道三家都有其影响,所以当他经历了多年的人生坎坷,看到了政治斗争的阴暗险恶,便常常到老庄哲学和佛神玄理中去寻求超越与解脱。/以月喻心0,苏轼的生命体验非常复杂,并非永远处于圆满状态,而是时常出现严重的缺憾感和无常感,因此出现借月构想人生出路)))/归月0倾向就不足为奇。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0是儒家思想中影响历代士子们的重要观念。不少士子在仕途受挫时选择了退隐,苏轼在一再受挫之后,越来越思隐,越来越思归,/我欲乘风归去0。词人要归去,要回到田园,回到大自然,回到无蝇营狗苟的民间乡野,回到和平、宁静、恬然,回到人生的自由。月光所至即故土所在,清幽孤寂的月光往往诱发词人归乡情结。词人心灵要归去,然而/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0,出世与入世,进与退,仕与隐之间抉择上的徘徊与困惑却始终萦绕于心头。李泽厚先生在阐述苏轼诗文的美学观时

说:/苏轼把中晚唐开其端的进取与退隐的矛盾双重心理发展到一个新的变质点0,/苏轼一生并未退隐0,/但通过诗文所表达出来的那种人生空漠之感,却比以前任何口头上或事实上的-退隐.,-归田.,-遁世.要更深刻更沉重。0所以虽说苏轼并未实际归隐,但是归隐却是苏轼对于人生出路的最终构想。

在中国文化传统中,隐居常常与山、林、水、月有着深厚的联系,月常常是点缀而不是根本。苏轼对月倾注了大量感情,借月下之山,月下之水,山中之月,水中之月的文化内涵来承载其归隐之意。当月成为东坡精神家园的一种象征后,他又常思归而不得。诗句/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0就成为他矛盾情怀的一种凝缩。

透过词人笔下月亮意象,我们看到了东坡人生观的矛盾之处:/问月0,体现了东坡的奋发有为的人生理想与豁达天性;/怀月0,体现了东坡坎坷经历在诗作当中的浮现;/归月0,是东坡对存在命题反复思考与自问之后的最终出路的无奈构想。总之,月亮意象的生命理性和人格特征给苏轼的灵魂以抚慰和充实,苏轼又以其深刻的思想与人格意识,将月亮意象升华到一个全新的审美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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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袁可嘉等编.外国现代派作品选第一册(上)[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3:1.

[2]徐永峰.古典文学知识[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0:87.[3]朱光潜.中西诗在情趣上的比较[M].上海:三联书店出版社.1984:74.

[4]陶文鹏.苏轼诗词艺术论[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AnAnalysisofSuTungpo.s

MoonImageinHisPoetry

LIUSong-me,iPANYi-liang

(Chinesedepartmen,tBaichengNormalCollege,Baicheng137000,China)

Abstract:InSuTungpo.smoonimagerelatedtoculture,heused/moon0toexpresslovesickandsent-imentalityinordertoponderandexplorelife.ThetwoclassiccomplexeswereusedtoconveySu.sconsiderationontheexistenceoflives,outlininghiscomplicatedlifevalues:liberalbutpessimistic,whichshowedthedoublefeaturesofbeinganofficialandstayinginseclusion.

KeyWords:SuTungpo;/moon0image;culturalconnotation;exploringlife

责任编辑:陈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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