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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诗学岭南意象的时空思维与生命审美抒写

2023-12-24 来源:欧得旅游网
2012年第6期 广西社会科学 NO.06.2012 (总第204期) GUANGXI SHEHUI KEXUE (Cumulatively,NO.204) [文献编码]doi:10.3969/j.issn.1004—6917.2012.06.032 唐宋诗学岭南意象的时空思维与生命审美抒写 侯艳 (贺州学院中文系,广西贺州542800) [摘要] 唐宋诗学中的岭南意象彰显了唐宋文人诗性之生命品格,其时空思维模式恰是诗人的情感心 理模式的投射。唐宋诗人将自己的历史意识、人文关怀、政治抱负、生命理想投射于自然的方位、地理的幅度 之中,使岭南也具有了地理意义和纯审美的功能。从岭南之时空体验中,可以看出唐宋诗人生命审美抒写的 不同形态、唐宋诗学生命审美精神与观念的转化及唐宋文化思想、人文精神的变化。 [关键词] 唐宋诗学岭南意象时空思维生命审美 [中图分类号]I2o6.o9 [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1004—6917(2012)06—0136—05 岭南,泛指五岭以南地区,有“岭峤”、“岭外”、 念成为一个文化艺术符号,一个依附岭南自然地理 “岭表”、“岭海”等别称,宋代由于在岭南设广南东 环境而存在的文化空间,唐宋文人在使用“岭南”这 西二路,故岭南又被称为“广南”、“岭广”,而“岭南” 一概念时,逐渐弱化、虚化其具体地域范围,而突出、 之名则始于唐 ,一直流行至今。唐宋时期的岭南大 强化其文化符号的象征性、审美性。在唐宋诗学中, 体包括今广东、广西、海南的大部分和越南的一部 “岭南”发挥着叙事社会话语的文化作用,具有彰显 分。岭南负山临海,独特的地理环境和气候条件,在 唐宋文人诗性生命品格的意义功能。岭南由此以其 历史上曾长期地阻碍了该地区与中原的经济、文化 独特的地域风貌、特殊的历史际遇以及唐宋文人迁 交流。郦道元言:“古人云五岭者,天地以隔内外,况 客们赋予它的丰富意义内涵,而成为唐宋诗学中独 绵途于海表,顾九岭而弥邈,非复行路之蛆径,信幽 特的文化意象之一。 荒之冥域者矣。”_l 由于五岭之阻隔,岭南不在九州 一封域之内,所以成为华夷、内外分隔的一个文化分 、岭南意象:唐代诗人失意人生的生命艺术表征 界。在唐宋文人的政治地理观念里,岭南给人以边 翻阅《全唐诗》,不难发现大量涉及岭南意象的 远、偏僻、贫穷、蛮荒的信息,王风未被,春风不度,所 作品,大多是迁谪寄赠纪游之作,从意象审美的角度 以杜佑在《通典・南蛮下》中说:“五岭之南,涨海之 观之,其时空思维模式尤其值得注目。因为岭南不 北,三代之前是为荒服。”明确指出岭南远离政治中 在九州封域之内,尚在荒服之外,故此,这种将岭南 心、经济落后,一直是要服、荒服之区,唐宋之际岭南 视为远在天涯海角的思维模式,即在唐代南贬寄赠 更是政府安置流人谪宦的聚居地。伴随唐宋文人南 纪游的诗歌中表现得特别明显。李明远《送韦觐谪 贬高潮,唐宋诗学中的“岭南”②逐渐由一个地理概 潘州》云:“北鸟飞不到,南人谁去游。天涯浮瘴水, ①唐太宗分天下为十道,至玄宗开元时又析为十五道,岭南道皆为其中之一。 ②但取诗中有“岭南”或剐称者,虽诗内容关涉岭南而诗句中不见“岭南”或别称者不取。 [收稿日期]2012—02—28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基地中国现代思想文化研究所重大课题(08JJD720032);广西人文 社会科学发展研究中心资助项目(KF2012004) [作者简介]侯艳(1972一),女,广西贺州人,贺州学院中文系副教授,硕士。 】36 唐宋诗学岭南意象的时空思维与生命审美抒写 岭外向潘州。草木春秋暮,猿猱日夜愁。定知迁客 泪,应只对君流。”岭南在唐人眼中,远在天涯、瘴水之 中,是北鸟不到,南人都不愿游赏的地方,“草木春秋 暮,猿猱日夜愁”写出生命流逝的感伤和迁谪生涯的 悲凄、愁苦,“定知迁客泪,应只对君流”则充满人生失 意的无限忧怨。在这个意义上,“岭南”在唐代士人心 南自然环境的包围,岭南远离政治中心,遥远荒恶、 山高谷深,水淼海阔,致使诗人的视野乃至心境受到 很大的空间阻遏,有不见天日,永无归期的被弃感、 不自由感。所以宋之问《渡汉江》“岭外音书断”、李 涉《鹧鸪词》“岭外行人少”、贯休《送友人之岭外》 “五岭难为客”、姚鹄《送僧归新罗》“人烟岭外稀”是 空间阻隔的直接感叹;宋之问《发藤州》“白发岭南 生”、白居易《宝力二年八月三十日夜梦后做》“岭南 泥雨步行中”,胡曾《自岭下泛鹚到清远峡作》“绝境 方知在岭南”,包何《送乌程王明府贬巴江》“独有君 为岭外人”,则分明是因时空阻隔至生命处于艰难险 境而又无所归属的大寂寞与大悲哀。 随后更耐人寻味的是唐诗岭南意象的作品,还 大量出现“洛中”、“长安”、“洛阳”、“帝乡”、“秦 京”、“京华?等与京都相关的意象。王建《寄分司张 目中其实几乎等同于失意人生与生命的沉沦①。 围绕着以“天涯”为思维中心的岭南意象作品, 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频繁出现“鸟”意象和“雁”、 “鹧鸪”、“猿”等鸟禽意象。刘长卿《送独孤判官赴 岭》:“岭海看飞鸟,天涯问远人。苍梧云里夕,青草 嶂中春。”李涉《鹧鸪词》:“越冈连越井,越鸟更南 飞。……岭外行人少,天涯北客稀。鹧鸪啼别处,相 对泪沾衣。”许浑《南海府罢南康阻浅行侣稍稍登 陆…主人燕饯至频暮宿东溪》:“马上折残江北柳,舟 中开尽岭南花。……山鸟一声人未起,半床春月在 天涯。”许鼎《登岭望》:“淼淼三江水,悠悠五岭关。 雁飞犹不度,人去若为还。”马戴《送从叔重赴海南 从事》:“又从连帅请,还作岭南行。穷海何时到,孤 帆累月程。……乱蝉吟暮色,哀狄落秋声。” 郎中》:“一别京华年岁久,卷中多见岭南诗。声名已 压众人上,愁思未平双鬓知。”白居易《闲卧有所思》: “权门要路是身灾,散地闲居少祸胎。今日怜君岭南 去,当时笑我洛中来。”李绅《端州江亭得家书》:“长 安别日春风早,岭外今来白露秋。莫道淮南悲木叶, 在中国士人的集体意识中,“飞鸟”意象代表着 自由,同时也象征着苦闷,鸟的迁飞啼鸣常与季节的 不闻摇落更堪愁。”沈俭期《岭表逢寒食》:“岭外无 寒食,春来不见饧。洛阳新甲子,何日是清明。…… 帝乡遥可念,肠断报亲情。”柳宗元《衡阳与梦得分 更替、时间的流逝、生命的漂泊困顿紧密联系。《吕 氏春秋・功名》言:“树木盛则飞鸟归之”,飞鸟喻才 高之贤士,陶渊明《饮酒》诗云:“山气日夕佳,飞鸟相 与还”,飞鸟与自由、思归相关,围绕“天涯”,刘长卿 诗之“飞鸟”与“岭南”意象组合,是二者兼有之。 路赠别》:“十年憔悴到秦京,谁料翻为岭外行。…… 今朝不用临河别,垂泪千行便濯缨。”贾至《送陆协 律赴端州》:“岭峤同仙客,京华即旧游。春心将别 恨,万里共悠悠。” 以上作品中的“岭南”笼罩在挥之不去的京都情 《文选・古诗(行行重行行)》日:“胡马依北风,越鸟 巢南枝。”李善注引《韩诗外传》:“《诗》日:‘代马依 北风,飞鸟栖故巢。’皆不忘本之谓也。”晋代潘岳《在 怀县作》诗日:“徒徙越鸟志,眷恋想南枝。”故李涉诗 “越鸟”表思念故乡之情。王维《鸟鸣涧》云:“人闲 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山鸟”意象显出春山之空寂,在悠闲之中亦隐约孤 独寂寞之情,许浑之“山鸟一声人未起,半床春月在 天涯”即突出加重了羁旅岭南的孤独愁苦。而“雁”、 结中,通过岭南与京都的时空比对,除了有写愁思未 平、秋来堪愁的岭南,也有写散地闲居、春来不见饧 的岭南,更有写令人憔悴、别恨悠悠的岭南。而其深 层思维就是岭南远离政治中心,生命价值无法实现。 据统计,唐代仅贬流广东有史籍可考者,流人近300 人,左降官近200人,其中皇亲国戚37人,宰相49 人,还有一批高官显贵名士高人等 J,唐代文人宋之 问、沈铨期、杜审言、李峤、崔融、韦元旦、房融、韦承 庆、张悦、张九龄、王昌龄、李绅、韩愈、柳宗元、刘禹 “鹧鸪”与“哀猿”作为思怨和悲愁的特定意象,与 “岭南”意象组合,使唐人思乡、怀人和迁谪的痛苦更 为凸显,而唐人的这些痛苦主要决定性因素就是岭 锡、李德裕等都曾遭南贬,从繁华的中原来到瘴乡蛮 地,从高高的庙堂坠落到遥远的江湖,从权倾一时到 ①所谓沉沦,大致包括两个层面,一个层面是指生命由高向低的跌落过程,一个层面是指生命在此一过程中所遭受的磨难。 参见尚永亮《贬谪文化与贬谪文学》,兰州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l37 广西社会科学2012.6 罪责在身,诗人的生命被弃感、被囚感(不自由)以及 生命的荒废感(价值的无法实现)无比强烈,心境无 代文人既相区别又相联系的两种人生心态与人生价 值取向。杨冠卿《游交广用帐干赵德纵韵》:“羁怀岭 表芙蓉幕,归梦江南云水间。”曾几《岭外出巡》:“岭 比凄凉。在迁谪悲凉的心境下,远方的家和亲人就 成了生命中的最大慰籍,因此思乡、怀人、迁谪就成 为了唐代岭南意象作品的主旋律。如此,“岭南”实 际不再是单纯的地理概念,它是唐代诗人用来构筑 其心灵深处的政治追求、生命价值的形式,是唐代诗 外生逾老,江南首重回。”可以看出宋代文人对江南 的迷恋,其实是由两个层次陷入的,其一是江南的美 景,另一层面则是由江南美景引发的乡梦与归情,江 南实际是温暖人生的象征 J,是宋人堪破红尘和名 人失意人生的生命艺术表征。 二、岭南意象:宋代诗人逆境生存的生命艺术写照 唐诗岭南意象执著于悲哀,宋诗一定程度上秉 承了这种感情基调。苏辙《岁莫二首》(其一)诗云: “岭南万里归来客,颍上六年多病身。未死谁言犹有 命,长闲岂复更尤人。”阎孝忠《黄相山》诗云:“东带 连山接五羊,西分郴水下三湘。路人到此休南去,岭 外千峰尽瘴乡。”宋诗在承接唐诗将岭南视为远在天 涯海角的思维模式的同时,尤其突出岭南之瘴气及 诗人之多病,写照出诗人生命沉沦的愁苦心境。吕 本中《山水图》中曾云:“岭南山水固多异,恨无中州 清淑气。”明确指出宋诗岭南意象悲苦的主要因素。 然而,由于宋人更重视心性的修养和志节的持守,在 生命价值实现的取向上,他们并不认为政治的失败 就意味着生命的终结,相反,人格操守的保持才是生 命最高的实现境界。加之儒、释、道三教的融合,宋 人对社会、人生的认识更为深刻,他们往往身处逆 境,却能超然物外,在精神上达到自由逍遥之境,所 以他们更注重心灵世界的内省体验,更为欣赏悠然 自得的生命情调,由此诗歌的岭南意象表现出与唐 诗不同的特色。 与唐诗岭南意象的京都情结相左,宋诗岭南意 象侧重表现其江南情怀。孔平仲之《落花》诗,就极 力抒写其对江南春天的远思:“岭南冬深花照灼,比 至春初花已落。乘闲携酒到西园,鸟散蜂归春寂寞。 江南此际春如何,红杏海棠开正多。归期不及春风 日,犹见池塘着绿荷。”以岭南春初花落、鸟散、蜂归 写出自我内心的无比寂寞,以遥想江南春天红杏海 棠之绚烂、池塘绿荷之清新映衬思归之情。在比对 之中,极力渲染身处岭南的孤独与寂寞,而突出江南 春之美,这表明岭南、江南所指示的地域空间在宋人 眼中,在语义上、情感上是彼此联系而又彼此对立 的,它们分别传达出孤独、寂寞与温馨、绚烂的冷暖 两种生理感受,构成一种两极化的对比,从而表现宋 】38 利场后适意栖息的温馨港湾和心灵避难所H]。“是 ‘三生花草梦苏州’的精神寄托,是‘人生只合扬州 老’的人生归宿” 。由此可见,宋诗岭南意象的作 品,其思归的主题,不仅仅是思乡之情,更多的则是 归隐之怀。它们通过对江南的想象与描写,借助对 于优美的亲身体验、记忆和内心向往,营造了一个有 助于摆脱日常功利烦扰和伦理束缚的诗意境界,所 以宋诗的岭南意象表现的是宋人“自持”、“自适”, 淡化苦闷、安顿人生的生命情怀,其心灵世界所充斥 的色彩是明朗的,精神是自由的。 是以围绕“江南”,宋诗岭南意象的作品最具体 可观的是出现与陶渊明、张翰、王子猷等魏晋江南风 流人物相关的意象。王涤《赠子野归潮时会大名 府》:“几番夜雨涨新岸,一片秋云归旧山。君驷渐腾 梅岭外,我车犹枕菊篱间。”王硅《南海馆中》:“岭外 经年逐断蓬,孤吟废馆几宵中。……何时征棹一归 去,江有鲈莼岸有风。”李师中《中隐岩》:“坎止流行 但信缘,峤南风景异山JiI。偶因乘兴穿山腹,始悟壶 中别有天。” 这些宋诗岭南意象的作品表明宋人不仅具有陶 渊明的菊篱之情,张翰的鲈莼之怀,更有王子猷乘兴 而来、兴尽而归的飘逸潇洒,从中可见宋代文人和平 安适的心灵和对忧患泰然处之的心态。苏轼之作 《藤州江上夜起对月赠邵道士》更是其中的典型之 例:“江月照我心,江水洗我肝。端如径寸珠,堕此白 玉盘。我心本如此,月满江不湍。起舞者谁欤,莫作 三人看。峤南瘴疠地,有此江月寒。乃知天壤间,何 人不清安。床头有白酒,盎若白露溥。独醉还独醒, 夜气清漫漫。仍呼邵道士,取琴月下弹。相将乘一 叶,夜下苍梧滩。” 此诗乃元符三年(1110年)八月底,苏轼南贬廉 州遇赦北归途经藤州时所作,皎洁的月华与清澈的 江水相映成一片澄明天地,映照出诗人冰清玉洁的 高尚人格以及身处逆境却豁达澄明的心境。苏轼的 其他岭南意象的作品,如《十月二日初到惠州》:“岭 唐宋诗学岭南意象的时空思维与生命审美抒写 南户户皆春色,会有幽人客寓公”,《食荔枝二首》: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无不有一种超 常之生命人格精神贯注其间,岭南意象呈现出一种 至刚至大儒者之气象①。这种面对挫折至刚至大儒 不渗透着诗人的无限伤情,可谓情景交融,流利晓 畅。“南浮涨海人何处,北望衡阳雁几群”以方位的 背离延伸了岭南与北方之空间的距离,也突出了“重 谒圣明君”之时间的悠长。这种以时空的张势(空间 的延伸、时问的悠长),借助外在景与物抒写生命沉 沦之伤情的艺术审美手段,在唐诗的岭南意象作品 之生命人格精神,在李纲的作品中进一步发挥到淋 漓尽致,其《寄李泰发吏部》诗云:“扁舟归探会稽穴, 单骑去指苍梧云。岭南风土不全恶,阳朔山水古所 珍。郎官出宰乃故事,绝徼万里皆吾民。布宣德泽 中是非常普遍的,而韩愈的《杏花》诗则尤其突出: “居邻北郭古寺空,杏花两株能白红。曲江满园不可 被蛮邑,犷俗可使风还淳。古来节士志沟壑,笑视生 死同埃尘。甘心刀锯蹈鼎镬,狗国讵免危其身。圣 朝宽大幸无比,窜谪未久多蒙恩。辕驹仗马恋刍豆, 何用局促声长吞。堂堂基业甚宏远,岂使扶助无良 臣。勉旃行矣伫旋旆,乘兴且访山阴人。” 此诗有布德蛮邑之理想,有视死如归的持守毅 到,看此宁避雨与风。二年流窜出岭外,所见草木多 异同。冬寒不严地恒泄,阳气发乱无全功。浮花浪 蕊镇长有,才开还落瘴雾中。山榴踯躅少意思,照耀 黄紫徒为丛。鹧鸪钩翰猿叫歇,杳杳深谷攒青枫。 岂如此树一来玩,若在京国情何穷。今旦胡为忽惆 怅,万片飘泊随西东。明年更发应更好,道人莫忘邻 家翁。” 志,有匡扶基业的报国之志,有子猷乘兴的潇洒气 度,可见其忠良之心,亦可感其凛凛风骨。高旷的襟 怀、坚毅的操守、深厚的学养和饱经忧患的人生所形 成的文化人格,在宋人身上达到了一种出世的超脱 态度和执著于从事世间功业的境界。正因如此,宋 诗中的岭南意象不可避免地呈现出宋人逆境生存的 诗中至少展示了三个时空景象:今旦北郭古寺 杏花白红,万片飘泊随西东;过去二年流窜出岭外, 所见草木多异同;并由眼前之杏花遥想“若在京国情 何穷”,希翼“明年更发应更好”。此诗作于宪宗元和 元年(807年)二月,时诗人已于永贞元年(805年) 悠然潇洒之生命情调与至刚至大儒之生命精神。 三、岭南意象:唐宋诗学生命精神与观念的审美 转变 夏秋之际遇赦,离开贬所,俟命郴州,八月授江陵法 曹参军,可谓看到了进一步改善政治处境的希望,但 仍置身江湖,未得还朝。诗歌体现了诗人等待与希 望中的焦虑不安之情和汲汲以求之心,北郭、岭外、 将岭南视为远在天涯海角的时空思维模式,使 唐宋文人都具有“生活在别处”的生命审美心理。由 于唐人崇尚“不平则鸣”,他们在表达情感时总喜欢 将情感向外扩张,以时空的张势,借助外在的景与物 京国是空间的延伸,今旦、过去、明年是时间的悠长, 时空的张势突出了诗人当时心情的焦灼不安。汪佑 南日:“公窜身岭外,思归京国,触目浮花浪蕊,无非 表现生命的体验,如沈俭期《遥同杜员外审言过岭》 诗云:“天长地阔岭头分,去国离家见白云。洛浦风 光何所似,崇山瘴疠不堪闻。南浮涨海人何处,北望 衡阳雁几群。两地江山万余里,何时重谒圣明君。” 此诗为沈俭期流放岭南罐州(今广西崇左市)时 蛮乡风景,至是始为掾江陵,忽见杏花,借以寄慨,一 缕清思,回旋空际,不掇故实,而自然是杏花,意胜故 也,收笔落到明年,正见归期之难。”可见此诗虽为咏 花诗,但并未将笔力倾注于写花,而侧重对自身感情 经历的记叙,从而静态的咏花诗成了动态的纪游和 抒情诗。是以诗中的时空景象,不单纯是地理时空 景象,而是有意味的符号、时空的延展,同时也是生 命的流行、情感的表征。是以可知唐诗岭南意象的 作品强调以物象引逗、兴发、对应微妙的心灵世界, 所谓“物大我亦大”,“物小我亦小”,“物”对“心”有 作,“岭”即大庾岭,五岭之一,常指代岭南。时同贬 者杜审言已至岭南峰州(今越南境内),沈俭期《初达 罐州》诗言:“流子一十八,命予偏不偶。配远天遂 穷,到迟日最后。”由此可推知沈俭期在未过岭之前 已收到了杜审言的“过岭”诗。当自己来到大庾岭 时,触景生情而作“遥同过岭”的和诗。诗中所写天 地之高阔、白云之飘浮、洛浦之风光、岭南之瘴疠,无 着牵引、感发、制约之作用,于是唐诗岭南意象作品 的审美抒情结构大多心物交融、情景相生,于是唐诗 ①邓肃《答黄德善书》云:“东坡谪居海外,若不复振者,而刚大之气,常充塞天地之间。” 139 广西社会科学2012.6 岭南意象具有浓郁生命化、人情化的美学特质,表现 了唐人“缘境生哀”的诗学生命审美精神与心物交融 的生命审美观念。 与唐人“不平则鸣”相左,宋人由于注重心灵世 饮酒、赏花、煎茶、品果、弄琴、读书、吟诗、垂钓、 闲游,宋人岭南生活多姿多彩,呈现出生命向内转入 后的一种净化、安顿了的歆然,亦体现了宋人对“心” 的反求、深观和细审。以诗阐释心性境界,可以说是 宋诗人文旨趣的重要表现 ,是以宋诗岭南意象具 有鲜明人文化、理性化的审美特质。 综上所述,唐宋诗学中的岭南意象,就其实质而 界的内省体验,因而诗心往往直指人之心性,所谓 “以物观物,而不牵于物”,“以物观物,而两不相伤 焉,盖其间情累都忘去尔。”透过这种“以物观物”的 修养工夫,宋诗岭南意象的作品往往能解除情欲计 度之心,开示一种清朗的心情境界,从而渐渐转出一 言乃是诗人的心像,经过诗人精心选择、组织并灌注 于主观情感的意象,不仅仅是主体地理观念、环境认 种“处心不著”的诗学生命审美精神与“寓意于物”① 知和伦理判断的理性显现物,而且是个人情感生命 的生命审美观念。同时由于对心性的重视,宋诗岭 需要的艺术承载体。岭南意象的时空思维模式,恰 南意象的作品在表达情感时不再如唐人那样向外扩 是诗人的情感心理模式的投射,唐宋诗人将自己的 张。如李纲《江行即事八首》(其八)诗云:“一重一 历史意识、人文关怀、政治抱负、生命理想投射于自 掩翠参差,路人桃源客意迷。江雾晓分山远近,浦鸥 然的方位、地理的幅度之中,使岭南也具有了地理意 闲送棹东西。颇欣领表佳泉石,闻道江南多鼓鼙。 义和纯审美的功能。从岭南之时空体验中,可以看 稚子候门应念我,提携来共此幽栖。” 出唐宋诗人生命审美抒写的不同形态,亦可看出唐 “稚子候门”出自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描绘 宋诗学生命审美精神与观念的转化,更可看出唐宋 辞官返乡遥见家门的情境,后来成为诗人返归家园 文化思想、人文精神的变化。唐宋诗学岭南意象时 的物化符号。诗歌描写从重翠遮掩到稚子候门,从 空与生命审美抒写之意义,于此可见一斑。 浦鸥送棹到共此幽栖,反映了诗人对精神家园的向 往,展示了一个走向自得、自足封闭的、当下的时空。 [参考文献] “闲送”、“颇欣”、“门”、“幽栖”等词,充溢着自足的 欢欣与生意,含藏着自发自在的生命辉光。这种以 [1]桑钦.水经注校:卷三十六[M].郦道元注、 时空的敛势,把人之生命精神情感、生命之力量深深 王国维校,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1134. 地封闭起来,向内坎陷、凹人,用心灵、性情去浸润、 [2]方志钦,蒋祖缘.广东通史:古代上册[M]. 滋养一片自得其乐的心灵乐园的表现方式,可以说 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96:597. 是宋诗岭南意象作品的突出特征,这种特征最显性 [3]胡晓明.“江南”再发现——略论中国历史 的表现是大量关于岭南日常生活的描绘。余靖《斋 与文学中的“江南认同”[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 中芍药与千叶御米花对发招伯恭饮》:“岭南卉木少 2011,(2). 珍奇,且喜逢春具数枝。百禄大来唯酒美,一年全盛 [4]周晓琳,刘玉平.空间与审美——文化地理 是花时。”陈与义《和大光道中绝句》:“寂寂孤村竹 视域中的中国古代文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 映沙,槟榔迎客当煎茶。岭南二月无桃李,夹路松开 2009:122. 黄玉花。”黄公度《官舍闲居》:“五斗红腐可以疗饥, [5]刘士林.西洲在何处——江南文化的诗性叙 一室琴书可以自乐。负暄扪虱度清昼,未觉岭南官 事[M].北京:东方出版社,2005:208. 况恶。”邓有功《客信丰寄刘起潜》:“岭南咫尺莫如 [6]胡晓明.中国诗学之精神[M].南昌:江西人 虔,和暖严寒别有天。一夜诗魂清到骨,晓霜封却钓 民出版社,2001:86. 鱼船。”郑蕴《题玉岩次韵》:“岭外梅疏初破腊,岩前 [责任编辑:邓双霜] 松老不知秋。晚风落日催归兴,更约闲时取次游。” ①《宝会堂记》载东坡言:“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寓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乐,虽尤物不足以为病;留意于 物,虽微物足以为病,虽尤物不足以为乐。”寓意于物乃宋诗学所普遍关注之理趣,蕴涵宋人对生命与人生的一份睿智。 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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